张汤拿了刘德所赐的五百金,回到家里,将钱交给老母亲王氏,道:“母亲大人,这些钱帮我找个地方藏起来!”
汤母今年四十余岁,但脸上已经爬满皱纹,头发都花白了。
张家虽然不是什么穷苦人家,曾经更是官宦之家。
但张汤的父亲在世之时以廉洁闻名,从不收受贿赂。
因而,尽管曾经一度官居长安丞,有着八百石的秩比,但张家靠着那点俸禄确实也只能勉强度日。
特别是前年汤父染病去世,更是将家里最后的一些积蓄给耗尽了。
汉室传统讲究侍死如奉生。
意思是先人死后在地下必须要享受跟生前一般的待遇。生前的吃穿用度,墓葬里都必须配齐。
不如此的话,就会被人指为不孝。
所以当先帝孝文皇帝在遗诏中命令不许厚葬后,全天下都感动了,都觉得这是位明君,诸侯大臣甚至共上奏疏,请求为先帝立庙,更尊为太宗皇帝。
只是,先帝虽然带头想要移风易俗,这又谈何容易。
民间根深固蒂的厚葬思想影响着每一个人。
诸侯王下葬时金缕玉衣着身,黄肠题凑为棺,墓室大气磅礴,与生前的王宫无二,各墓室里更是堆满了生前所用的器物与珠宝、黄金制品。
彻侯勋臣去世也不例外,开山凿墓,将大量的财富堆积在墓室里,若是武将,则随葬车马、宝剑、甲胄、弓箭,文官则陪葬生前所著之书,拟过的公文,喜爱的古籍和大量的丝绸、铜钱与各式精美漆器、铜器。
像张家这样的小康人家,虽然比不上那些富可敌国的诸侯与彻侯勋臣,但也不能委屈先人。
寻常的漆器总要弄个几十件,生前所爱的书简,必须要有,然后为了不显得寒蝉,也为家声,墓室里必须要有黄金制品。
张汤父亲下葬时,足足带下去了价值百金以上的黄金器物。
为了获得这些黄金,张汤的母亲甚至不得不卖掉一些田宅……
这也是为何民间交易虽然以钱币为主,但黄金却依然能够流通的原因。
当今之世,但凡有些家底的人都会尽量收集黄金,以备死时陪葬。
因此,张母在这两年迅速的衰老了,一是因为丧夫之痛,二是因为筹措夫婿下葬时的黄金耗尽了她的心血。
甚至,连眼睛的视力也开始下降了。
当张汤将箱子打开,黄橙橙的黄金顿时耀花了张母的眼睛,张母视力虽然不好,但还是勉强能认出黄金的。
她摸了一把确认之后,大吃一惊:“我儿,这些黄金哪里来的?”
当初她为了给丈夫下葬,到处借钱甚至卖地才得了一百金不到的黄金,如今这个箱子里却是足足有四五百个金饼,这让她顿时就慌了神:“我儿,可万万不能败坏我张氏的家声啊!想你父亲在世之时,两袖清风,辛苦二十多年才有了我张氏如今的门面呀……”
张汤却是跪下来磕头道:“母亲大人容孩儿禀报,这些金子并不是孩儿贪赃枉法的赃物,这是天子之子所赐给孩儿的办事之费……”
说着张汤就将今日被刘德召见的事情跟母亲说了一遍,只是略过了刘德吩咐他去监视辟阳侯的事情。
张母听完,脸上立即转怒为喜,扶起张汤道:“我儿即得了天家看重,就要用心办事,万不可马虎大意,辜负了殿下的一片厚恩……”又道:“这必是你父亲大人在天有灵,保佑我儿得贵人提携,待明日,我儿就与我去给你父亲大人上香,祈请他在天看顾你一些!”
“诺!”张汤拜道:“母亲教诲,孩儿谨记在心!”又叩首道:“母亲,孩儿先出门去找些人,殿下命我掌管长安槐市,孩儿势单力孤,得去找些帮手,才能将事情办好!”
张母点点头道:“我儿可去联络一下你父亲在世时的同僚,若能得他们相助,此事不难!”
张汤点点头:“孩儿知道了……”
只是心里却别有想法了。
他父亲那一代的同僚如今都是或病或老,请他们出来,也帮不了什么忙了,最多不过是向他们请教一下官场之事。
况且如今的世界与父亲那一代的世界已经完全不同了。
张汤跟母亲告别,出了门,径直去了鸿固原以东的一个小村,进了村子,他直接来到一户看着颇为破落的家门前,敲门道:“燕兄可在家?”
不多时,一个穿着粗布衣服的汉子开门,见了张汤,颇为意外:“是张家大郎啊,快请进!”
进了门,那汉子拱手问道:“大郎可是有事?”
“正是!”张汤点点头道:“小子得了皇子刘德看重,委任为长安槐市市令,只是小子势单力孤,经验不足,还请燕兄看在多年交情之上,助我一臂之力!”
大汉哂笑一声道:“某家粗鄙之人,只懂杀人犯法,那懂管理政务?”话虽然在推脱,但张汤看的分明,其实对方已经意动了。
于是张汤道:“大丈夫何问出身?况且,小子是真的需要兄长这样的大才!”
很多人以为张汤执法严苛,不留情面,但是很少有人知道,其实张汤也是很圆滑的。
他是个聪明人,知道什么人能抓,什么不能抓。
像是这大汉,谁不知道他是长安城里有名的游侠,身上起码有三条人命,但因为跟张汤认识,而且常常向张汤提供线索,所以,张汤也就对这个杀人犯视而不见,甚至此刻想要将之收到自己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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