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么醒醒睡睡,睡睡醒醒的,也不知过了多久。
常常刚一有点神志,就看到我爹忧郁的脸容。老爷子估摸最近操心操太多,比之前苍老了不少,看着让人很是心痛。
我越发地不痛快,要死便死个干净得了,这么半死不活的,又是要如何?
想要爬起来告诉老爷子一声“我没事”,整个人却忽悠忽悠地没劲。
唉,真是废了,说句话也这么难。
我急得想用手掌重重拍下被褥,一撑身子,整个人却悠悠然飘到了半空去。
这遭可把本姑娘吓得不轻,定睛一瞧,我爹依然愁眉紧锁坐在床沿。
那我又怎了?再定睛一瞧,床上还有个我呢。
而那个“我”面容恬静地躺在原处安睡,紧闭的眼帘一动不动,丝毫没有醒来的意思。
我眨巴眨巴眼,登时糊涂了。
目光微微迟疑着,挪到那终日被我爹怀疑的小佩锁上。是不是真的因为它,我才浑身无力、长睡不醒的呢?现下又从自个儿身子里分出来……我该不是变成魂儿了罢?
这一惊非同小可,我将信将疑地凑近一些,想再看看清楚。
岂料那锁中突然卷起一阵骤风!凌乱疯狂,力道极狠。我被吹得眼儿都不敢睁,好容易迎风看清楚了,方才丁点大的锁孔竟猛然间变得有如井大。
呼地一下,它把我整个吸了进去。
这事若放在平时,我定要说是谁谁谁又异想天开了。
但我现在正亲身经历着,连骂的气力都没有。
除了不可思议,自还有十二分的害怕。但我这人就是如此,事已至此,又能如何呢?
耳边纠缠着冷然凌厉的风,眼前所见皆为漫无边际的暗……那锁真的有问题?要么怎地一下就把我吸进来了?
我身子轻飘飘的,任那阵飓风四处拉扯,也不知会被刮去甚么地方。
倒有点像我常看见的梦境——可又不全是。梦里我感觉不到如此的冰冷,也总是沉甸甸地朝下坠落,断没有此刻的漂移之感。
远处隐隐有一点光亮照射进来,我下意识伸手去抓——也许是出路呢?
果不其然,那阵风也正带着我朝光亮处飘去。
强光愈发接近,迎面而来一阵光烟,将我全部吞没。
眼前一亮。太过刺目的雪色却让我赶紧蒙住了脸。
过了半晌,我竟感到两脚有了重量,风声尽消,似是着了地。
方才缓缓放下双手,睁开眼睛。
满室素白的冰雪。
太多的冰雪堆积在一起,映得整个空间都纯净晶莹,皑皑生光。我试探着扶住身边一块冰石,慢慢往前走去——我难道已身在锁中不成?锁中天地,呈现出这番景象么?
冰室并不若想象中那样大,走了没两步,我便看到横陈眼前的台阶,蜿蜒向上,一层层好像要通到天上界。我无路可走,只得顺着爬上去,努力许久,终是看到一朵冰雕的莲花台,便吃力地走上其中。
照理应该很冷的地方,此刻却一丝风也没有。
我在原地喘息了一会儿,看到前方好似有个冰雪做的长盒子,于是小心翼翼地又往前去。
到了跟前才相继看清楚了,那不是个长盒子,而是……而是棺木。
晶莹剔透的棺木,冰雕雪琢的棺木。
棺木中静静睡了个双眉紧锁的年轻男人,鼻梁挺秀,眼睫乌黑。长得毫无凡俗之气,说是天人也不过分。就好像一块价值连城的美玉,光是看着,都能叫人屏息。
他在这里睡了很久一般,但却并不曾习惯。
他的样子看起来那么难受。
我耳朵里一阵嗡鸣,差点站不住脚,赶忙扶住棺木边缘,方才稳住身形。
他是谁?为甚么只看他一眼,我的身体便空荡荡的,像要再一次被风吹走吹散?我呆呆地又朝棺木里看去,耳畔突然响起一个声音——
“我说过,他早已生死未卜,不知所踪。”
是梦境里那个漠然的声音!
我趴在棺木上,未曾挪开一寸目光,我的泪淆然而下。
那一瞬间,没有谁比我自己更清楚地知道,我找到了他。
我找到了他……那个无数次在我梦境里纠缠轮回,却没有一次让我真真正正地看到过的人……我从不认识,又好像认识了三生三世的人……
刹那间,心如刀绞。
“我想把你从这里面带出去。”也不知他听不听得见,我只是喃喃地说:“可是,你能睁开眼看看我吗?”
他木木然地躺在冰棺之中,一点回应也不曾给我。
“你受了很重的伤?还是累极了?为甚么皱着眉头呢?你……你躺了多久了?”
我自言自语一般地趴在旁边,伸出手,想要抚平他眉尖的皱褶。
可手指伸到近前,又被那逼人的寒气刺得微微一缩。
“真冷……”我四下环顾了一圈,摸了摸胳膊:“说起来,这里都是冰,真奇怪啊。”
他自然不会搭理我,我只好低头自己笑了笑。
“我甚至都不知道你是谁……你睡在这个地方,本来也不是我该进来的。”我一顿,想起了什么:“听梦里那人的意思,你是不想让我找到你罢?”
可是,这又是为何呢。
我又一次伸出手去,不过绕开了他的脸容,转而替他拨开额前一缕黑发。
“等我出去了,我就想法子找人把你带出去吧?我家住在京城,很好玩的,我可以带你到处跑,那个地儿没人比我更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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