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奴》的首映礼在优罗国的首都那不勒斯星。奥利弗似乎很迷信零点这个时间, 所以让电影在这个时间全星际同步首映。
卡洛儿用轻微颤动的苍白手指整理了一下她柔软而雪白的头发,一双有一点浑浊、让人几乎无法联想到她年轻时美丽的祖母绿色眼瞳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荧幕。对已经两百岁的她来说,全息模式未免太刺激了,还是看这种二维的电影比较好。
“……但愿真的像那小子说的一样出色。”
苍老的妇人从喉咙里咕哝了一声,满是皱纹的脸显得很严肃。
她穿着天鹅绒的及踝长裙, 肩上搭着苏格兰羊毛的披巾——鬼知道什么是苏格兰羊毛!看在上帝的份上, 这种古地球的用词根本毫无意义, 让人完全无法判断产地,但那些无良的商家还是喜欢用这些词, 似乎能把格调拉高似的。她很美丽, 那是一种岁月沉淀过的优雅,即便如今她的脸皱巴巴的,人们依然愿意亲吻这张苍老的面孔, 并且心怀敬意。
一百多年前,这曾是星际里最美的面孔之一。
而她的伟大之处在于, 她从不甘心做一个美人。她剪短头发, 扮演吸.毒到脱形的瘾.君子;她在最美好的年华挑战扮演一个狡诈而吝啬的老妪;她演过乞丐,演过妓.女, 演过精神病人,也演过狂热的纳.粹分子。而在一百五十多岁宣告息影后,她又到高等学院进修, 得到了三个不同的电影专业学位。
现在, 她是星际最有名的影评人之一。人们都爱她。老年人提起她, 会想起很多很多年前那张满是胶原蛋白的脸孔;中年人提起她, 会想到那长长一串的奖项名单;年轻人提起她,总是津津乐道于这位曾祖母级的人物辛辣犀利的影评,那里面的网络用语和俏皮话让人难以相信出自一位老奶奶之手。
而现在,她正专心地盯着电影院的幕布,眼睛炯炯有神,脑子里想着那个叫奥利弗的小孩(是的,在她面前,奥利弗也只能是个孩子了)带着香槟拜访她时说的话。
“虽然这样夸赞我自己拍摄的作品似乎很自恋,但亲爱的卡洛儿,请您相信这是一部值得一看的作品。——我自认为我的拍摄手法和叙事能力比之我之前的作品更进一步,但更重要的是,这部电影里会有一个令您眼前一亮的角色。他太出色,以至于后期剪辑的时候我不得不和副导演他们争论不休,总觉得剪掉一个镜头都是一种损失。”
这让她有些期待——但假如这小子敢骗她的话!她绝对会在以她自己命名的影评专栏上把他批判得狗血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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惨叫和鞭子抽打在身上的声音响起。卡洛儿动了动身体,看得更为专注。
一个特写,亚尔曼满是血污的脸显得狰狞,但却只是恐惧和疼痛造成的扭曲,没有仇恨与愤怒——因为他是奴隶,他甚至不懂得如何仇恨和愤怒。
贝克的演技还是不错的,这部戏至少有了质量保证。
卡洛儿想着,看着一身奴隶装束的凡森因为养死了主人的马,被牛皮鞭子鞭笞着,惩罚他的人是主人的雇佣工,同样是下层,但至少有自由人的身份,因此可以肆意地嘲笑和虐待凡森。
凡森变得皮开肉绽,而镜头慢慢拉远,由近景切到宏观的景象。奴隶们被抽打着干着活儿,喂马的、倒泔水的、打铁的……不一而足。有衣着鲜亮的男女被上好的纯白色皮草包裹着,彼此欢笑着从远处走来,嘴里念叨着谁的马更好。他们身后,与凡森一般装束的人弯着腰,谦卑地牵着马。
身旁其他的观众看得屏息凝神,作为专业人士的卡洛儿却一直用犀利的目光看着这一幕幕,脑子里飞速划过构景、故事线的叙述方式,甚至,她能够在大脑里同步将那些场景分镜的草图轻而易举地勾勒出来。尽管她已有两百岁,但她自信她的脑子像刚淬炼出的剑一样锋利。
凡森被关进了狭小的马厩里,看守他的人却贪杯喝得酩酊大醉。没有关好的栅栏缝隙在夜色中透出一点微光,好像一线诱人的希望那样。凡森悄悄地吞了口唾沫,骨子里的、作为奴隶所不敢触及的、一直被压抑的对自由的渴望疯了一样地滋长。
他终于选择逃跑。
卡洛儿伸手揉了揉眉心,年纪大了,到底精力有些不济。她得说奥利弗那小子的镜头语言确实有长进,表现力似乎更强,对光的运用比起上一部那个……那个什么来着?好多了。但她看得却有些不耐烦,或者说失望。
贝克,这个年轻人是不是被影帝的荣誉晃花了他可怜的小脑袋?这小子上一部电影《星际爆炸》就让她觉得有些预感,现在一看,果然。
这个演员的演技,如同停滞了一般。
他表现情感的方式、动作习惯,都让人能看到两年,甚至三年前的贝克。
卡洛儿觉得很失望。
平心而论,亚尔曼演得不差,甚至可以说,很不错。假如这份演技呈现在四五年前的他身上,她甚至会鼓掌叫好。可惜……距离他得到他得过的最有价值的奖项、群英奖的最佳男演员,已经四年了。而他,还是当初的那个他,甚至因为时间的流逝和接剧的变化,少了当初的那份灵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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