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孟津大营的中军帐中,豪强们正面色惨白的坐在一起,争论不休,从尚未熄灭的油灯,和几摊烛泪看来,他们似乎刚刚渡过了一个不眠之夜。
在主位上坐着的是韩浩,这个让他一度感到荣耀的位置,如今已经变成了针毡,他恨不得跳起身来,逃得远远的。
但是他不能,他不是王匡,也没有神勇如王羽的儿子,没有得到在座众人的认可,他怎么也不可能甩脱身上这副重担,只能硬着头皮强撑下去,听着众人争论不休。
争论因王羽而起,完成了华丽转身之后,原来的笑柄,已经变成了噩梦,豪强们惶惶不可终日,都想尽快避开这个煞星。
然而,对于如何规避,却众说纷。
“退兵,必须即刻退兵!”
“对,夜长梦多,现在不走,等王公节父子修整完毕,再想走都来不及。”
“哪至于如此,难道他父子还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直接火并友军吗?”
“有什么不敢的?那个王羽根本就是疯子,连董卓的耳朵都敢割,连袁将军的旗号都敢打,这天下还有什么他不敢做的?这种疯子,只能尽快避开才行,不走,还要等他秋后算账吗?”
“陈公差矣,王使君毕竟是名义上的主帅,其行事诸多混乱,可以此为由不听他调遣,但若是不得将令,擅自退兵,岂不是给了他口实?退兵之议,委实不妥。”
“季才说的不错,一动不如一静。日间那王鹏举一吼退万军,我等虽知其用的是疑兵之计,但士卒却不了解。军中如今已是人人自危,在营寨中尚可拼死防守,若是退兵之际,那王鹏举现身挑战,恐怕……”
“有道理,不能出营!”
“有什么道理!在营寨中,难道就能逃得过去吗?你们白天难道没听到,那王羽刺董,是潜入了河阴大营的!西凉军中有董贼在,防守何等严密,自是可想而知,现在他拥兵数千,就在营外,你们还想凭区区一道木栅将其挡住吗?做梦!”
“对,伯槐言之有理,还是尽快撤退的好。瞻前顾后的,又有何用?”
“速速撤兵!”
“不能出营!”
“大家不要吵了,还是让韩别驾拿主意吧。”
争执不下,终于有人想起了主帅,然而,韩浩又能拿出什么主意。
两边说的都有道理,哪个策略更合适,要根据对方行事风格才能决定。王匡的风格韩浩很了解,也有把握应对,但王羽……
就算是贾诩,和王羽实际接触前,都猜不透王羽的心思。在这方面,韩浩比贾诩差了十万八千里,叫他如何预判?
“此事……”韩浩愁眉苦脸的看着众人,左右为难,踌躇半晌,他干脆把司马馗也拉下了水,“季达贤弟,你怎么看?”
司马馗正后悔着呢,昨天他本来有机会先溜的,结果被他自己给放弃了。虽然嘴上说是要看王羽父子的下场,其实他只是害怕河内军败得太快,乱军中太危险罢了。
局势已经演变成了这样,他还能有什么看法?
“一人计短,大家……嗯,还是集思广益罢。”
主事的拿不定主意,眼见着争执又起,就在这时,营外突然传来了一阵嘈杂声。仔细一听,听得人喊马嘶,车轮辘辘,众人都是大惊失色,一起看向韩浩。
韩浩也是心中一紧,在心里盘旋了一天一夜的担忧脱口而出:“来人!快去看看,外面是怎么回事?是王羽要攻寨了吗?”
这话一出口,争论声戛然而止,帐内变得死一般寂静,连喘大气的声音都没有了。
好半天,人群中才传出一个微弱的声音:“不然,还是出营请罪去吧,好歹是同盟一脉,顶多出点银钱,总不至……”
“荒谬!”韩浩大怒起身,脸上斥骂,可没骂几句,他就骂不下去了,因为没人附和,众人的眼神飘忽,视线游移,显然对那个提议很心动。
韩浩的脸色阵红阵白,几次抬起了手,又放下,显然内心里正在反复挣扎。
司马馗注视着他,心里也非常紧张。
他先前曾向韩浩转达过一项提议。提议是通过他长兄司马朗的家书传达过来的,代表了一位大人物的意思。
正是有了这项提议,才有了韩浩的纵敌之举和退兵之意,他不怕王匡算后账。
尽管那位大人物还不知道河内战局的变化,可提议始终是有效的,只是完成的难度越来越大了而已。
但兵法中,也有死中求活,背水一战的典故,如果韩浩能痛下决心,亡命一搏,未必不能成功剪除王匡父子,只是代价可能会有些大,就看他如何抉择了。
“报……”出去查探的人回来了,带来了一个让众人松了口气的消息。
“王公节走了?他们分兵了?”
“正是。营外兵马兵分两路,一路留在原地,加固营寨,似乎要死守到底;另一路沿河西进,听说是要去酸枣,与联军主力汇合。”
“这个时候分兵?那王羽到底是何用意?”韩浩茫然,其他人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嘀咕了一阵子后,有人迟疑着提议道:“不然,派个使者去探探口风?”
“也好,”韩浩点点头,然后向两边一张望,问道:“只是这使者须得胆大心细才好,不知各位……”
众人纷纷回避他的视线,开玩笑,去见那个凶神?不要命了?随便派个杂吏不就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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