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是2012年9月8号。
天还没有透亮,林佑就和姐姐来到了禄口机场。这是他作为大一新生报到的日子。姐姐不放心林佑自己一个人来长沙,说什么也要送他。林佑嘴上说“女人真麻烦”,可心里却一百个愿意。
林佑坐在座位上,望着窗外,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感慨,不知道他在感慨着什么。只知道,这是他生活了六年的地方,是他的第二故乡。他人生中最美好的青春都给了这个地方。从中国最北的地方漂流到这里,又要从这里飘向另外的远方。
姐姐问过林佑一句“要不要喝酸奶”。此外,两人全程没有任何交谈。有时候人和人的气场是相近的,而这对姐弟的气场,此时此刻,一定是相通的。他们越是害怕一件事,就越不愿说出来。虽然只是从一个机场到另一个机场的问题,但从出生到现在,林佑就从未离开过姐姐。就好比,戴了十七年的护身符有一天不见了,你肯定会慌到不知所措。
两个小时的行程,似乎一眨眼的功夫就到了。两人一共带了八件行李。有脖上挂的,肩上背的,背上扛的,腰上别的,手上提的,腕上拉的,腿上拖的,脚上推的……姐弟俩用尽一切中华汉语的动词把这些个行李物件弄出来,所有人的眼珠子都掉在了他们两个身上。林佑羞涩的低了低头,他很怕别人看他,即便是旁人用着欣赏帅哥的目光,他也会觉得不好意思。
找到了学校公寓,分配好了寝室,姐弟俩就把所有行囊安置在属于林佑领土面积的各个角落。安置的过程中,其他的三位室友回来了。
“你也是我们寝室的吗?”
林佑愣了一下,微笑着说:“不然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哇,你就是林佑吧,你怎么才来啊,我们昨天就来了。来之前我还去微博和人人网去搜你了呢,你好帅啊。哦,这是你女朋友吧,好漂亮哦!哦,是姐姐啊,姐姐你好漂亮哦!”
操着一口湖南腔调的人正是林佑的室友,光哥。
光哥告诉林佑,他们寝室是混寝,两名表演生,两名编导生。光哥和夫子,就是编导生。另一名表演生,是林佑的同学,小叶。
有人形容长沙的夏天:一包餐巾纸,九张擦汗,一张擦屎。中午的太阳把整栋楼都快烤化了,热浪席卷在空气里,像是正掀开的锅盖,让人窒息。姐弟俩无法忍受这让人窒息的寝室,他们快速逃离到岳麓山脚下的杨裕兴。选择这家饭店的原因不在于好吃,而在于冷气十足。
林佑点了一个辣椒炒肉,姐姐点了一个西红柿炒鸡蛋和香干炒肉。他们实在不明白湖南的西红柿炒蛋里面为什么要放辣椒,他们也不明白湖南的辣椒为什么不把籽去掉。本想好好体验一下标准湖南菜的姐弟,此刻唯有面面相觑,谁也不敢继续去尝试这“美食”。当林佑低下头去夹下一口菜的时候,姐姐说。
“你还热吗?”
“这会不热了,有空调好多了。”
“走,我们去东北菜馆。”
就这样,姐姐带着林佑来到了松花江。饺子,油饼,锅包肉,地三鲜,鱼香肉丝,大拉皮,大乱炖……两个人点了一大桌子菜,吃得不亦乐乎。果真,远离家乡的时候,家乡菜才是最好的慰藉。
姐姐看了看表,下午一点钟,距离她出发去机场还有半个小时的时间。如果说,这半个小时是快乐的享受,那后面的半个小时则是痛苦的割舍。
林佑和他的姐姐面对面站在学生公寓的大门口,四目相对,泪珠被极力的镶嵌在眼眶边。来来往往的新生、老生、家长经过大门口都会扭过头打量他们一番,似乎在预判两人的关系,亦或是在脑海中编写他们之间的故事。
林佑从小就很叛逆,和他的父母关系淡薄,因此就被送到了寄宿学校。平时都是姐姐在管着他,开家长会,姐姐来挨批;打架了,姐姐来认错;放假了,都是姐姐请林佑吃好吃的,带他逛街买衣服、买零食。林佑的姐姐不是他的亲姐姐,而是姑姑家的女儿。姐姐大她三岁,长着一张会说话的眼睛,两条眉毛正中间有一颗很刺眼的美人痣。一直以来,林佑生活中的漂亮女人络绎不绝,但大多都是过眼云烟,驻足最久的就是姐姐。也许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林佑就习惯着被“姐姐们”照顾。这也正是他到了大学还不会自己洗袜子的原因吧。
两个人就这样站在公寓大门内侧的正中间,路过的人们像是彼此达成了默契一样绕开他们,但不会离着他们很远,因为人们在电视剧里见过无数次这样的场面,在现实生活中还是第一次遇到。有的人还会停下脚步,甚至凑得更近一点,有个大爷比他们更肆无忌惮的走到两个人的面前,看看姐姐,又看看弟弟,仿佛要正大光明的逮捕两个人眼眶里的泪珠子。只可惜,两双大眼睛像两个巨大托盘一样极力的吸住了泪珠子。老大爷像没有逮捕到罪犯的警察,带着满脸的可惜和遗憾走开了。
“我走了,没钱了记得给我打电话”。
林佑没有说话,只是用力的点了点头,因为他怕此刻自己一开口就把娘们儿的一面暴露给姐姐。可即便如此,这时候的他多少还是柔弱些了。其实有些时候他大可不必戴着面具示人,没有人要求他刚强,也没有人可以要求他刚强,因为他本身就是个还没长大的男孩儿。
“走了”。
刚想转过头离开的姐姐被林佑一把拉在怀里,姐姐的指甲狠狠的扎进林佑那还不算宽厚的肩膀里。镶嵌在眼眶许久的泪珠,此刻像失去了最后的粘性,倔强的却又无可奈何的跌了出来。随后她在林佑的肩膀上摩挲了一把,头也不回的走了。林佑望着那个熟悉的背影,像是被微风石化一样,伫立在人群中,很久。
他知道,姐姐还是姐姐,只是自己长大了。那一刻,就像是死人手里的沙,任凭从眼前流逝,却怎么也握不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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